林和立:「一國兩制」此路不通？

蘋果日報 2005-03-11

老董終於走了，留下滿天黑暗的疑團；而「一國兩制」的光輝歲月將會式微得更快、更駭人。七年多過去了，鄧小平嘔心瀝血的傑作、經常被吹捧為「超時代偉大構想」的「一國兩制」，明顯地經不起「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考驗。雖然現在判斷此構思已壽終正寢似乎稍微早一點，但這次「建華七年」騎呢落幕記的確把「一國兩制」的致命缺點暴露無遺。以下只選擇性地談談「一國兩制」的八大深層毛病與矛盾。

京人治港。更準確的說法是共產黨內掌權派頭頭治港。由於北京一貫黑箱作業，踢走老董的來龍去脈外界一時很難全部搞清楚。但總體來說是新「核心」胡錦濤下的命令，而且「鏟除老懵董」的操作是繞過還是由「上海幫」操控的港澳事務系統進行的。

總之，最有資格發言的港人給剝奪了所有他們有關選擇特首的知情權與參與權。

京人治港的力度在不斷加劇。以胡主席與溫家寶總理為首的第四代領導層雖然改革開拓能力有限，但他們在「穩定壓倒一切」的前提下，都飽經歷練變成危機處理、「拆彈補鑊」專家。雖然香港的經濟似有起色、且民主派空前低潮，但經過二○○三年7.1逾五十萬人上街一役後，胡溫對香港已絕不放心。胡溫更不止一次的召開政治局常委會議討論香港問題。

試問，在中央「無微不至、高度關切」下、港人能有多少高度自治？還記得鄧小平在八十年代早期，曾說過「九七後，我們只換一面旗、一首國歌，其他甚麼也不改變」的豪言壯語嗎？

法治遷就人治。「一國兩制」最關鍵的元素是北京要尊重香港「英國式」的法治精神。雖然胡溫一上台就高舉「依法治國」的旗幟，但這次董下而曾蔭權上，包括將在七月初「推選」出新的行政長官的任期是兩年還是按《基本法》明文規定的五年，都是胡溫集體領導拍板定奪。而北京與香港親北京的法律專家，正拚命查找依據來迎合中央有關那「新的——但不是新一屆——特首兩年任期」的最高指示。

「打棍子」的「專政」手段殺到特區。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在周三的人大工作報告中侈言去年四月的人大釋法已保障了香港民主制度的「健康發展」。誠然，自從去年初「愛國者治港」的文革式政治運動，一直到九月立法會選舉前的何偉途「叫雞」事件，都說明大陸揮舞大棍子的「專政機器」已在需要時在特區露了一手。而這次處理老董的事件，北京大小官員亦已採取「以我為主」、「我訓示、你放心兼收聲」的架勢。

特區權貴已「全盤京化」地辦事。儘管學術界一般認為文化、生活方式與辦事方法等都是經年累月沉澱與提升的結晶品；而且「一國兩制」的原意也是要盡量保留香港那行之有效的行政系統與處事方法。但不到八年，特區的頭面人物已全情投入地「全盤京化」。

這從好幾位香港政客與兩會代表都「不約而同」、七情上面地發言支持老董「因心力交瘁、應退下火線」等等，就可見一斑。

大陸好，香港不一定好。不要忘記，老鄧有關「一國兩制」的心血來潮發生在八○年代，那時候香港是大陸改革開發的支柱兼導師。除了體面地解決殖民主義遺留下來的問題外，鄧覺得一定要保留香港改革領頭羊的地位，並充份尊重港人的傳統與訴求。但馬克思說過，經濟與生產技術是「上層建築」，如政治和文化等的決定因素。好景不長，香港的發達在某程度上是建基於大陸的封閉。一旦沿海地區發了，而老董還經常攤大手板到北京乞求這個哪個；不少財大氣粗的高幹，已開始看不起已漸漸被邊緣化的香港。他們當然覺得沒有必要去充份考慮香港社會民眾的意見，包括誰應該接董的班，與下一個特首的任期。

部份港人不再堅持「一國兩制」。以靈活見稱的港人，深明形勢比人強、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先不說那些既得利益多多、又善於奉承北大人的工商地產大賈。一般民眾已明白「不應咬給你食物的手」的道理。既然小小的香港要依賴祖國為生，那就不要再為「抽象」的民主概念死撐下去。哀莫大於心死。假如港人，包括知識分子都認命的話，誰會為你捍衛「高度自治」？

摸著石頭過河、可招沒頂之災。鄧小平偉大的地方是，起碼在一九八九年之前，他是瀟灑的經驗主義者，可以不拘泥於教條的約束，在「不爭論」、「白貓黑貓皆可」的前提下，大膽探索理論與實際問題。「一國兩制」就是在「摸著石頭過河」的背景下推敲出來的。「一國兩制」是權宜之計，也是一個不科學的概念；這是為甚麼在短短六、七年間就變得千瘡百孔。港人一定要先弄清楚「一國兩制」的深層矛盾，才有資格嘗試與既擁有槍桿子又掌握特區經濟命脈的北京領導層討價還價。